苍崎EMO论

*无铭与安徒生专场

* 原创人物出没注意

*感觉没人能看懂这3000字的梦话……（。

前文：

（1）

（2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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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漂浮在模糊的光影里。无数能够勉强分辨的景象在两人形体的轮廓边掠过，一片缭乱中，安徒生单手抚胸，一本正经地鞠躬。
“欢迎来到不可理喻的‘概念’世界，无名的生者。”
“那么，”无铭并不惊慌，他早已习惯类似的景象——在前往Angra Mainyu的路上，在所有记得和不记得的噩梦里。“该如何找到‘它’？”
“寻找吧。”作家的回答简单而又复杂。“求则得之。”
无铭微微合上了眼。
“自私的读者哟，请让出路来。”
他缓慢安静地说着，仿佛念诵心爱的诗句。
“我来找回他的传奇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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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睁开眼睛，世界便分出了上下。
所在之处一片荒芜。夜色中，空无一物的旷野里突兀伫立在面前的，就是要找的入口。
烫金的，纯色的，皮面的，光面的。书籍的砖块垒成拱门。拱顶上悬着灯，那灯就是书桌上的台灯样式。昏黄的光线微微晃着。
“唔，挺能干的嘛，你。”
“……”
无铭惊异的沉默可以理解，因为说话的是自己肩头停栖的小鸟。
胖胖的，靛蓝色的知更鸟，额头和翅膀上点缀着金色的星星，头上还顶着一簇骄傲翘起的翎毛。他掀掀翅膀，圆溜溜的黑眼睛透出不太高兴的神色。
“……呃、”
“与童话有关，体型小，方便行动。”鸟儿急急打断他，“就这样。”
不许吐槽。“他”用潜台词警告着，但实在是毫无魄力。
“不再相信Happy ending的读者是很麻烦的。”鸟儿在他无言的盯视下无奈地进一步解释。“‘童话作家’倒还可以去骗骗天真的小孩子，对付成长到这种程度的读者……只能装扮成没有杀伤力的小动物了。”
“……你其实不必去的。”
“哈，这场好戏怎么能错过？！”鸟儿小小的爪子不耐烦地抓了几下他的肩。“多好的打发时间的机会……”
无铭看向拱门。一片昏暗，看不清门内的情形。
“告诉我真话。”在迈出那一步之前他问了最后的问题。“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？”
“我怎么能放弃嘲笑痴迷故事的愚蠢读者的这份乐趣呢。”本性恶劣的作家笑了起来。“独占故事这种事情，实在是太自私了一点。”
无铭不再多话。他走了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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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开始是纯然的黑暗，接着有了细碎的光。
窸窸窣窣的声响。黑暗避开了他们，组成了洞壁和穹顶——那些黑色的语词奔腾如同河流。而脚下的……看似纯黑色的道路，却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铅字堆积起来的。它们沉默着，没有避开。
“……”
无铭没有继续向前。他稍微提高了音量。问：
“是否该践踏语词？”
“该践踏的比应供奉的多得多，值得唾弃的比用心真爱的多得多。”一个声音这样回答。那声音奇妙地模糊了性别和年龄的特征，含混又清晰地，在这个封闭又开放的空间激起回音。
无铭迈开步子，面前的语词们让出了道路，脚下的仍旧静默。
“令人作呕的阿谀，徒有其表的俗套，抄袭他人的伪物，纯粹为制造感官刺激而存在的消费品……短暂的价值会被永恒的时间冲刷殆尽。而反之，那些真诚的，新鲜的，想要努力传达心情的……能留下来。”那声音喃喃自语。
“‘它’把你的提问当做自己内心的问答了。在这不断的自诘中插入问话，完全不会被察觉。”鸟儿低声啾鸣。“随机应变，继续向前就好。”
沉默。只有语词掠过的杂音细碎地响着。它们汇集成了一条浊黑的河流。他们溯流而上。
“看来会比想象得容易。”知更鸟捕捉着眼前略过的词句，“‘它’偏爱消极和忧愁，从作品中搜寻文字描述自己的残缺和恐慌。动摇‘它’并非难事。”
“吞吃。贪婪。空虚。要填满。想好过一点儿……”
“墨，墨色，白纸。纯洁。死亡……”
他们在接近疯狂的呓语中沉默前行。
“快乐为何如此短暂？不，不要让我有闲暇，不要让我想起那深渊……哦，诸神，诸位神明，为何要如此折磨我？”*
安静持续了一会儿。
“语词是圣女，也是娼妓。”
空间里再次响起了有理智的话语，语调像是刚从沉思中惊醒。
“工具并不需要自己的思想。”无铭简短回应。
“但读者有权爱惜……”
“那就让她做你的圣女。”
“我不愿有人视她为娼妓……”
“所以你就霸占它们？”他重重迈出的一步打断了缥缈的话语。周围的语词震了震。
“喂，太急了啦！”鸟儿焦急地小声提醒。
“因为谁都不会，”声音停顿了一下，“至少绝大多数人不会，像我这样在意。孩子们会长大，会忘掉曾经的深信的童话；他们将之视为幻觉或臆想，视为可有可无的消遣，视为商品，视为作者谋生的手段。”
“作者生产故事，换取面包然后活下去。这个逻辑并无过错。作者需要生存。没有人能活在真空里。”
“我知道的……因为太过喜爱，所以想维持这份纯洁……不需要别的人来侮辱故事。故事只属于我一人就好……”
“这种幼稚的念头，”他笃定发言 ，“你那由偏见和幻想，懵懂无知和自以为是构筑出的，不堪一击的观点，就让我来一一打破。”
语词退缩了。它们渐渐卷入未知的漩涡消失不见。
“自我拷问早晚会进行到这一步。”那声音雀跃而又悲戚。“我不想再逃了。”
“来吧。”
黑暗潮涌般退去，露出了温暖的灯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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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间书房。广阔的空间因为林立的书架而显得狭小，顶棚异常低矮，无铭不得不微微弯下身子。它们簇拥着舒适的桌椅，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一盏台灯。面前摊开书本和白纸的，无法辨认具体形象的‘它’捏着一支笔，正写着什么。
“哎？这种形象……你是……？”
“它”惊慌地想要站起身来，却在直起身一半时又跌了回去。
“是外来者。是你吞噬的故事中的人物。”
“在我的认知中人物应该是没有形象的。我不接受具体的描绘，那么，如此鲜明的你应该不是我的妄想……终于进展到这一步了吗，我大概离发疯不远了……”“它”捂着额头苦笑起来，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。“说吧，你来做什么？”
“我的现实成了你的故事，它们被吞噬了，我来找回它们。”
“我能做到这种事？”
“你做了。”
“啊，这样吗……”
“为什么要占有故事？”
“我很空虚，很饿，所以就吃掉了。”
“但是，那样别人就看不到了。”
“嗳？是这样吗？”
“你吞噬了它们。你不想分享。”
“……”
“这是故意的。告诉我为什么？”
“……因为他们不理解。他们会忘记。而我理解。我不会忘记。”
“你不是唯一的读者。你并没有独占故事的权力。……你不该如此傲慢。”无铭静静地倾倒着词句。几近永生的龙也曾用故事打发漫长的时光；没错，相较于现实，故事是多么美妙啊……
但不该沉溺其中。生者总得背负起生者的责任。
他的语调几乎是悲悯的。
“还记得吗？将能理解词句，能热爱故事的这样一个你培育出来的根基，属于你的真实？”
模糊不清的面容泛起波澜。
“我……我吗？相对于故事，我不值一提……”“它”应该在努力思索。
“我忘记了。”“它”承认道。
“已经过去的时光相当平淡，而对未来也没有什么期望。”
未成就伟业也未犯下罪行，没有切身体会却又有资格评判——这种将生发而未生发的状态。比任何人都包容，又比任何人都贪婪；并不肖想往后之事而单纯沉浸于阅读本身，所以才成了读者概念的依附者。
安徒生的话音直接在无铭脑中响起。小鸟在他肩头跳了一下。
“不。不是这样的。”
无铭下达了判词。
“你并非对未来不抱期望，而是根本失去了未来——是你自己放弃了它，并且努力说服自己不需要它。
“它”——现在可以称之为“她”了——不断波动的形象稳定了下来。
“你不关心这些很久了。你不关心生计。食物，衣物，照明……”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面前散发温暖光芒的台灯，“你有没有想过，何时他们都存在得理所当然？”
“这儿是假的。你不能一直呆在这儿——其实你早就发现了吧。”
她神经质地摆弄着指甲。右手食指的甲缘卡在左手拇指指甲的缝隙中，来回切割着，力道大得像要把这两片掀开。
“我不想醒来。”她慢吞吞地挤出话来。
“你必须醒来。否则会变成怪物。”无铭安静地说。他倚在桌前，摆弄起散乱摊开的纸张。
“即使最辉煌的故事，他的创作者一生中的绝大多数时光都挣扎在平庸的现实中。故事不完整。它脆弱。现实很轻易便能碾碎它。”
“故事描绘着现实。故事是浓缩的现实。爱与美，对自身暴戾的不满，想证明自制的虚荣……而穷尽一切文字也无法描述现实中一动念间的繁复思绪。失却现实的故事毫无意义。”
“你只是在逃避而已。逃避与故事相比，太过无趣的现实。”
只不过你逃得太久，太习惯了。
……
她干巴巴地笑了起来。
“好痛啊。”
“好痛的。来不及了。已经落后了。醒了就什么都没了。醒了，即使再努力改变，也已经来不及了……”
“只是不敢尝试而已。”他温和地打断她。
“你不敢抛下已经有了的东西，涉足未知的领域。不敢走出温暖的牢笼。看，即使吞噬了这么多故事，你还是觉得饥饿和空虚，不是吗？”
……
书的围城开始震动。有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。
“酒的滋味，看过了那么多描绘之后，就不想亲口尝一下吗？”
“想。”
“那么，为什么不去体验呢？”
她沉默着。犹豫着。
“你读了那么多故事。结果却失去了自己的真实。”
“这不应该。最好的故事——应该由自己创造和书写啊。”

幻象坍塌了。
纸页化为灰尘，语词飞上天空，安逸的假象破灭，露出了并不那么美好的现实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彻底失却了形象，即将消散的“概念”在发声。
“我承认我的傲慢和恐惧。我承认自己已经无法再在这儿躲藏下去。”
“我是逃避现实的孩子，现在，我要回去了。”
“……给大家添了这么多麻烦，真是对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to be continued...

注释：

哦，诸神，诸位神明，为何要如此折磨我？”*此句化用自《大师与玛格丽特》中本丢·彼拉多的独白